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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5章 張居正一楞,這就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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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5章 張居正一楞,這就……

張居正一楞,這就玩得有點大了,歷朝歷代也沒有這樣的規矩。

科舉考試是當官的唯一門檻,一旦考過,就可以當官。今後無論是丁憂、辭官還是罷官,只要皇帝和朝廷重新啟用,就可以立刻當官。

這也算是給讀書人的一點保障,一旦更高,朝廷還不知道要鬧得如何天翻地覆。

朱翊鈞看出了張居正的猶豫:“張先生覺得不合適?”

張居正沒有直接回答他,而是說道:“只怕這樣,諸司臣工,地方官吏辭官離去的更多。”

朱翊鈞仔細思索片刻,點點頭:“先生說得是,畢竟要考慮到不同的情況,須得更加完備一些。”

“若是觸犯律法,削籍罷官,那自然是不能再回來了。”

“若是主動請辭,那就得考慮清楚,想要再做官,就得重新參加科舉考試。這樣,對其他人才公平。”

“若是丁憂……”朱翊鈞皺起眉頭,“新科進士都要分配到各衙門觀政,通過考核才能上任。”

“丁憂畢竟要三年,起覆之後培訓三個月吧。”

張居正沒說話,一旁的呂調陽聽得目瞪口呆:“陛下,丁憂乃是為為父母守制,這恐怕有些不近人情了吧。”

朱翊鈞卻道:“觀政也可以改為兩個月或者一個月,丁憂也只能兩年或是一年。”

“若一年之內可不必觀政和考核,直接官覆原職。”

張居正仍是一言不發,只用一種覆雜的目光看著朱翊鈞。

呂調陽已經被他驚得說不出話來,半晌回過神,就“噗通”一聲給他跪下了:“陛下,萬萬不可!”

朱翊鈞問:“有何不可?”

呂調陽先給他磕頭,又給他講了個故事:“孔子的學生宰予,口齒伶俐,擅長辭辯。”

“拜在孔子門下以後,問道:‘父母去世,守孝三年,時間不是太長了嗎?君子三年不習禮,禮義必定會毀壞;三年不奏樂,樂理一定會敗壞。一年間,陳舊的谷子吃完了,新的谷子又成熟了,鉆木取火的木材換遍了,守喪一年也就可以了’。”

“孔子回道:‘只守喪一年,你內心安不安呢?’宰予回答說:‘心安。’孔子道:‘你既然感到心安理得,你就這樣做吧。君子守孝期間,即使吃美味佳肴,也感覺不到甜美,聽到動聽的樂聲,也感覺不到愉悅,所以君子才不會這樣做’。”

“宰予退出去之後,孔子對別的學生說道:‘宰予並非仁義君子!孩子生下來三年,才能脫離母親的懷抱。為父母守孝三年,是天下共同遵行的禮儀’。”

朱翊鈞點點頭:“你說得對,我沒有阻止天下人遵循禮儀,也沒有阻止仁義君子為父母盡孝。”

“別說守孝三年,十年二十年都沒問題。”

“但是,三年不在朝中,不理政務,不了解頒布的新政,一回來就想著位居要職,掌握大權,絕對不行。”

“官員的俸祿也是國庫的銀子,國庫的銀子是天下百姓繳納的稅賦。”

“既想要盡孝道,又想讓天下百姓養著你,憑什麽?”

“老百姓也有父母,他們的父母離世,他們也想在家守孝,你們這些為官的給他們發俸祿嗎?”

“哼~”說到這裏,朱翊鈞冷哼了一聲,“別以為我不知道,你們這些官員沒幾個真心想回家丁憂。太祖高皇帝規定,只能領一半俸祿。大明給官員的俸祿本來就低,一半還不夠糊口。”

“蹉跎歲月,耽誤升遷。三年時間,又有新科進士補充進來,未必能安排到理想的衙門和官職。”

“宣宗之後,奪情成了常態,其中自然有皇上不願放歸的能臣,但大多數都是主動謀求‘被奪情’。”

“正德年間,楊廷和父親去世,武宗奪情,他以‘風化’和‘範俗’為由拒絕,還說首輔應尊重倫理親情。一時間,被朝中官員傳為佳話。從那至此,朝中再未出現奪情之事。”

朱翊鈞說到這裏,竟然笑了笑:“他若真把父子親情看得這般重要,又怎會逼著我皇爺爺拋開親爹不認,卻要認孝宗當爹呢。”

“!!!”

當了皇帝之後,他是什麽話都敢說,一點不把兩位閣臣當外人。

呂調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,張居正仍舊不發一言,甚至還有些神思恍惚。

朱翊鈞繼續說道:“‘奪情’這個詞也挺奇怪,身為臣子,食君之祿,忠君之事,擔君之憂。臣子拿著君父發的俸祿,君父要求臣子盡本分,卻要被稱作‘奪情’,這是什麽道理?”

“以孝治天下這話沒錯,每個人都有父母。我父皇駕崩不過一年半,按照孔子的說法,我也該為他守制三年。”

言下之意:“你們另外找個人來當皇帝,我先去給我爹守孝,滿三年我再回來。”

呂調陽又被他這話嚇得冷汗淋漓,聲淚俱下的磕頭:“臣不敢!臣不敢!”

他算是聽明白了,小皇帝這話的意思是,你們這些做大臣的,既當又立,嘴上說著孝道,心裏都是仕途,說不得還要以此當做攻擊政敵的手段,來個道德綁架。

關鍵是只許州官放火,不許百姓點燈,大臣可以在丁憂和奪情之間反覆權衡,皇帝沒得選,只能幹到死。

這些道理大家都明白,但沒有人會拿到明面上來說。但朱翊鈞從小就被世宗、穆宗慣壞了,只有想不想,沒有敢不敢。

朱翊鈞又道:“父母去世,丁憂三年就能抹去子女對他們的思念嗎?”

“我覺得不夠,一輩子也不夠。我至今都還時常想起皇爺爺,想到他帶我泛舟太液池,在水雲榭垂釣,摸著我的頭,喚我鈞兒。”

“我們對親人的緬懷沒有期限,更不應該成為推卸責任、沽名釣譽和排除異己的借口。”

“你說對嗎,次輔?”

“!!!”

呂調陽不敢回半個字,擡眼去看張居正,希望元輔能救救他。

可張居正仍然沒有任何反應,一直楞在那裏,朱翊鈞說的話,他一字不落的聽在耳朵裏,心裏卻百感交集。

朱翊鈞也沒有非要呂調陽表態,反正內閣又不是他當家。

朱翊鈞擡手,把呂調陽扶起來:“你看,現在多好。壞人就讓我這個君父來做,你們做臣子的,以後不想丁憂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不用丁憂。”

“朝中許多大臣都是王門弟子,王守仁說心即理,知行合一,我看還是有些道理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連站在一旁的馮保都有些聽不下去了,“心即理”“知行合一”不是這個意思呀萬歲爺。

可仔細一想,知要明覺精察,行能真切篤實,要知行合一,而非表裏不一。

“行了,次輔你忙去吧。”

說了這麽多話,朱翊鈞口幹舌燥,轉身讓王安給他沏茶:“要涼的。”

外面還飄著雪花,他穿著單衣,殿內只一處燃著炭爐,他竟還要喝涼的。

朱翊鈞灌下半杯清茶,這才看向張居正,又去拉他的手:“張先生,先生?”

張居正搖搖頭,反握住他的手:“陛下……”

“嗯?”朱翊鈞看著他,想到張居正體弱,時常生病,便有些擔憂,“怎麽了,是不舒服嗎?”

他轉頭,正要吩咐王安去宣太醫。張居正卻忽然提了個讓他意想不到的要求:“想到陛下小時候,時常要臣抱,不知什麽時候,陛下長大了,便沒有再抱過。”

朱翊鈞笑道:“那現在就抱抱吧~”

他張開雙臂,給了張居正一個擁抱。

小的時候,朱翊鈞覺得張先生高高瘦瘦的,胡子還很長,上課的時候,他總要仰起頭來才能看到張先生的眼睛。現在,他長得快和張先生一般高了,強壯的手臂環抱住先生的脊背,堅定又溫暖。

良久,張居正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:“陛下,內閣還有諸多政務要處理,臣該回去了。”

朱翊鈞松開手:“那我剛才說的……”

張居正道:“全都加在考成法中。”

朱翊鈞問道:“先生不擔心被言官彈劾嗎?”

張居正眼角露出一抹淺笑:“陛下都不擔心,臣又有何懼?”

他退後一步,躬身道:“臣這就回內閣,召集諸司商議,而後讓造敕房擬旨,盡快頒布。”

“不不,”朱翊鈞擺了擺手,“不急,等三個月之後再頒布。”

“三個月之後?”

張居正皺了皺眉頭,稍加思索,就領會了朱翊鈞的意思:“臣會召集禮部商議,本次春闈,酌情增加進士登科人數。”

朱翊鈞點點頭:“那就勞煩先生了。”

他倆雖然沒有明說,但馮保也聽明白了。

一旦朱翊鈞那個嚇死人的制度頒布下去,朝會上又要吵得天翻地覆。

這還不算,以朝廷這幫官員的尿性,一定會用辭官乞休作為理由,來威脅朱翊鈞,收回這項政令。

朱翊鈞偏偏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格,若是言官好好給他提意見,合理的他自然會采納,並作出修改。不合理的,也會說明原因。

若是敢來威脅他,可用之才還能勸一勸,本就不如他法眼的老頭兒,說不得仕途就到這兒了。

朱翊鈞自己頒布的政令,自然不會食言,一旦請辭,後悔了,再想回來做官,那得重新參加科舉考試。

皇上仁慈,沒讓他們從秀才開始考,直接參加進士考試就行。

大量官員請辭,朝中必定會有許多官職空缺,這麽大個國家需要運轉,俸祿本來就低,還加量不加價,這也說不過去。於是,只能趁著這次春闈,多選拔一些新鮮血液。

三個月期限,也能給官員一些緩沖,讓他們想明白,是不是真不打算幹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

給次輔一點小小的震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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